麻衣相师 第2070节
  “她平时喜欢什么糖?”
  我说过,我帮她来做。
  “这个,这个,还有这个……”
  小姑娘伶俐的指出几种,给我拿了个小盆:“慢慢挑——是小姐姐让你来的?你是不知道,每一次她上这里来,一提起你,笑的比糖还甜,她说她特别幸福——第一次见你,就认定了你了,想不到,真的能跟你订婚。”
  第一次见面……是她诱捕我,要把我作为开启四相局的关键,活埋了。
  但是,小金花前来抢蛟珠,她怕蛇。
  我把她背在了背上。
  “后来,她就想法子跟你靠近,可中间遇上了很多困难,还是把你放走了,不过还好,峰回路转,跟命中注定一样,她还是能跟你有婚约,那一天,她从西川回来,买了满店的糖,送给过路的人,说那个甜太甚,非得跟人分享不可,搞得好多人问,她未婚夫什么时候再来。”
  我想跟着笑,可嘴角像是有千斤重,根本抬不起来。
  手腕上那一处,也越来越疼。
  “就有一样。”
  我抬起头,听得出,小姑娘声音里有遗憾。
  小姑娘对我一笑:“她说——你的心,装着许多东西,太难进去了,也许,在你心里,她永远没有你在她心里那么重。”
  耳朵里轰然一响。
  她其实,一直都知道。
  “不过嘛,她说,做人不能太贪心,心里能有这样的人,已经是老天的恩赐,”小姑娘眯起眼睛:“更何况,她早晚是你家的人,更是,何其幸运。”
  她一直信命。
  可不管是认命的,还是要改命的,似乎都有个想不到的结局。
  是啊,人若过的是个早知结局的日子,大概会过不下去。
  我对小姑娘笑,给她留下了钱:“这些,替她请大家吃糖。”
  小姑娘眼睛又亮了:“她嫁到你了,是不是?我就知道!不过,她到底什么时候能自己来?”
  我答不上来。
  出了店门,天空越来越暗了。
  我一个人,走了杜蘅芷平时常走的那条路,梧桐的叶子全黄了,大片大片往下掉,跟地上的积水对影成双,木槿花谢的差不多了。
  到了那条路的尽头,是天师府的一道小门。
  可这个时候,小门前,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  李茂昌。
  他身影还是挺拔,岁月似乎并没有给他的脸上留下什么风霜,他一笑,还是能温润如玉。
  他抬起手,对我是个大礼,我摇摇头,说不受这个。
  他就跟我并肩站着,一起看杜蘅芷曾经看过的那些风景。
  周围万籁俱寂,只有雨滴打在树叶上,树叶不堪重负,坠落地上的声音,
  “就到这里吧。”
  天色完全黑下来,一排暖橘色的街灯亮起,李茂昌开了口:“这条路,送到了尽头,您,该回去了。”
  “可我心里放不下。”
  哪怕让我给她做点什么,什么都好。可是,一点机会也没有。
  “只有执念,才是放不下的,她大概,也不希望给您心里留下的,是个执念。”
  他的声音,极为诚恳。
  心里猛然一震。
  李茂昌盯着那条小径的尽头:“过去的都过去了——别把眼前的也错过才好。”
  眼前的……
  “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,”李茂昌回头对我笑:“您请回吧——还有人,一直在等着您。”
  第2493章 有人等你
  心里,像是崩了一座山。
  可我抬起头,对他一笑:“多谢。”
  “不敢。”
  生离死别,谁也躲不过。
  尤其,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我。
  我以后,会比三界的寿命更长,可时间总是流逝的,只要流逝,就总会带走什么东西。
  杜蘅芷说,我心里有太多东西,很难进去。
  可到了现在,心像是被虫子蛀了,开始亏空了。
  只要是路,一步一步走过去,再长,也会走到尽头。
  到了商店街,我远远就听见里面一片喧闹。
  有人笑,有人大叫,水泄不通,跟两侧早早拉上了防盗门的铺子,是个鲜明的对比。
  门脸也亮着灯,跟街上的积水交相辉映,竟然还挺好看的,而且——我一愣。
  一个身影,撑着伞,站在了门外。
  看见了我,踩着满街的水,奔着我就跑了过来,一把伞偏在了我头上:“冷不冷?”
  白藿香。
  “你可算是回来了,”她低着头,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:“姜丝驱寒茶——快喝。”
  水杯里的热气蓬的一下笼罩出来,里面是满满的汤水,她自己的脸和嘴唇,却已经发了白,唯独鼻尖是红的。
  “你怎么在外头?”
  她仰着脸对我一笑:“我——我没什么事儿,也是刚出来,就是透口气,里头太闹了。”
  不对,她身上的衣服,料子不厚,已经全被水汽浸透,刘海也几乎滴下水来,没几个小时,不会到这种程度。
  而且——透气,带着一整杯的姜茶?
  “今天来了好多人,”白藿香故意把声音提高,笑眯眯的,装出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:“咱们两层楼都装不下,程星河把古玩店老板赶出去了,在他的店里,也待客,古玩店老板从姑爷那弄了一捆青甘蔗,程星河自作主张,给大家分了,古玩店老板回来,八成要找咱们哭。”
  可我看得出来,她眼里,只有担心和不安。
  我给她带来的,似乎,也总是担心和不安。
  “多谢你。”
  很久以前,她就在天河后面望着我了。
  可我一直不知道。
  白藿香一愣。
  她厚重的睫毛上,因为水汽,凝结出了细碎的水滴,一眨眼,就跌下去了,她歪着头:“谢我——什么?我……”
  她眼里有了愧色:“这一路上,有能力帮你的实在是太多了,为你付出一切的,也太多了……我,我什么都没帮上,承担不起。”
  我摇摇头:“你做的,我都知道……”
  她打了个喷嚏。
  我把伞重新推到了她头上,碰到了她的手,冷的几乎没了人气。
  我推着她,加快了脚步:“里头暖和。”
  白藿香有些受宠若惊,苍白的脸上,微微染上了一丝红晕。
  我一进门,就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。
  厌胜门的熙熙攘攘占据了冰箱那一片,十二天阶的熟朋友挤在了柜台附近,跟罐头里的笋丝一样,交错纵横,插脚不下。
  师父和何有深正在打小牌,乌鸡夏明远他们都在后头看着,个个眼珠子都没抬一下。
  师父摸牌,跟拉锯一样,何有深镜片后面的眼睛,一眨不眨。
  终于,师父把牌一甩:“你们天师府的,还是差点。”
  师父的牌,比何有深的,不多不少,就大一个点。
  何有深锃亮的皮鞋往下一跺:“哎呀!”
  后头有叫好的,有嘘的。
  白藿香低声说道:“杜大先生来了信儿——哪怕知道杜蘅芷的事情,也请大家万万不要难过,她若是知道,心里一定不安,算是违背遗愿,真想送她,那就给她庆贺,终于进了你家门的喜事。”
  喜事儿……
  他们抬起头看着我,顿时鸦雀无声。
  师父第一个站了起来,但马上又是一声呻吟:“哎呦,坏了,起急了——抽筋儿了,补钙,我得补钙……”
  老四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:“好歹您还能起来,要跟我大哥一样……”
  坐在轮椅上的大宗家射过一道视线,老四的笑一下凝固住了。
  “爹!”
  一个身影扑过来,抱住了我的脖颈:“你回来啦?哎呀,你身上好香——是不是去买糖了,给我带了没有?”
  赤玲。
  我揉了揉她的头发,把糖拿出来。
  赤玲一声欢呼,回头看向了琉璃眼的半夏。
  她们两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