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节
  “既然是小舅公,请上大夫,直接带回城里去。”邵子钰站起来,看挣扎的两个孩子,“都带走。”现在可没什么好商量的了,确认是要找的,难道还顺应两个孩子的意思留在这里...
  人带到了陆府,让这大夫看着,另外一间屋子里,邵子钰看着被压坐在那的两个孩子,“我给你们讲个故事。”
  “你先放开我们。”阿保担心的看了铃儿一眼,“都把我们抓来了,还说不是坏人。”
  邵子钰挥了挥手,侍卫松开了手,阿保当下就想冲到门口去,可门口拦着人呢,哪儿能出去,又被压回到椅子上,邵子钰笑看着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,“听不听。”
  见他们不做声,邵子钰开始说道,“故事很长,要追溯到四十年前,当时的洛都城,有个蓝家,蓝太傅在朝中颇有威望。”邵子钰慢慢的讲,从四十年前的蓝家,讲到案子的发生,蓝家被贬出洛都城,从此落魄,蓝太傅没几年就去世了,之后蓝家三爷就离家出走,一走就是三十几年,到如今案子要重新查。
  再狡猾聪明,那也是十三四岁,在邵子钰看来,不过是两个孩子,讲一个这么长的故事,才开始一小半他们就听进去了,讲完之后,那个叫阿保的孩子一脸的义愤填膺,而那个叫铃儿的则不说话了,低着头,其实他已经知道,眼前的人是爷爷的亲人,他从在进他们家的时候说的那番话,看爷爷写的字,说爷爷身上的胎记时他就知道。
  半响,邵子钰看着他们,“如今你们可以告诉我,你们是不是他的孙子。”
  “我不是。”阿保摇摇头,一旁的铃儿还是不做声,邵子钰看着阿保,“他是?”
  “我也不是。”铃儿抬起头看着邵子钰,“我娘认爷爷做爹。”
  这约莫又是一个故事,关于铃儿他娘和小舅公之间的,十几年前,小舅公流浪到此,意外救了怀着身孕的铃儿的娘,不知是为了逃避抓捕还是躲藏什么,铃儿的娘和小舅公躲入了女儿庙。
  这个地方是个很好的庇护点,私人恩怨是决不允许在这里起乱子的,所以鲜少会有人来这里找人,铃儿的娘这身孕不合适奔走,于是就先在女儿庙这里住了下来。
  “娘生下我没过几年就去世了,我和爷爷相依为命,娘说我不能离开女儿庙,我和爷爷一直住在女儿庙里,三年前爷爷开始生病,好了后有时候记得我,有时候不记得我,好几次还走丢了,阿保哥和阿力哥出去帮我把爷爷找回来,我们钱不够,只能买便宜的药给爷爷。”说着说着就哭了,十一看他揪着衣服这哭的样子,看起来怎么有点娘们。
  何氏走进来看到他哭成这样,“还是个孩子,来不哭。”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擦眼泪,这擦着擦着就觉得不对了,看到他耳朵上几乎要看不出来的耳洞,把他抱在了怀里,“嗨,看你们这群人的眼神,人家还是个小姑娘!”
  邵子钰一愣,他是真没看出来,何氏拉起她,不由分说道,“走,跟我换一身衣服去,姑娘家的,怎么能这么穿。”
  屋子里的阿保又想冲出去,被压下来还使劲挣扎,十一揶揄他,“知道她是姑娘家你还要跟着去,老实坐着,还有话要问你。”...
  两个大夫看过之后,这发热的症状不是大问题,喝几贴药就行了,主要是这人老年纪大了,已经是有了痴呆的症状,时好时坏,就是有时候认得人,有时候不认得,容易走丢,有时候连自己是谁,回家的路都不知道,好的时候还是和正常的一样。
  大夫说话有保留,要想好起来,就需要好好调理身子,大大小小的问题很多。
  已经是深夜,邵子钰让大伙都去休息,明天等人醒了再问,何氏把换好衣服的铃儿带过来,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换上女孩子家的衣服,一进来就把阿保给看呆了。
  他是从来没有见过铃儿穿女装,从小铃儿的娘就让她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,小姑娘第一次穿裙子,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,局促的放在身后,又不敢看屋子里的人,之前在女儿庙里那冲人的脾气统统不见了,就剩下女儿家的娇羞。
  小姑娘长的很漂亮,也难怪她娘不允许她穿女孩子的衣服,一定要让她装成男孩子,在女儿庙那样的地方,她和小舅公无依无靠的,若不如此,现在早就被带进哪个花楼里了。
  邵子钰睡不着,铃儿和阿保担心爷爷也睡不着,这边屋子里,本来说要去休息的人,又都留下来等着人醒了。
  对面坐着的铃儿知道邵子钰是当官的,确认他是爷爷的亲人,这口气好了许多,“你们,是不是还要把爷爷带走。”
  “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。”邵子钰又看那个对铃儿充满保护欲的阿保,“你也可以一起去。”
  阿保哼了声,现在是想到他们根本就是诓骗了自己,顺着自己找到铃儿和爷爷的,就觉得邵子钰狡诈的很,可又说不出不去,他当然要一路保护着铃儿。
  一会儿屋子里安静了,窗外的天快亮,何氏再度进来看到这两个趴在小桌子上睡着的孩子,叹了一声,对邵子钰说道,“都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,女儿家的衣服她都不知道怎么穿。”
  “以后就不苦了。”邵子钰站起来走到外面,找到了小舅公,问清楚当年的事情,把蓝家的冤屈讨回来,把祖母该有的东西要回来,等这件事做完了,他再来好好处置那牢里五个忠心不二的犯人...
  第134章 .离家的亲人(下)
  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小舅公的烧才退,人也幽幽的醒过来了,铃儿赶紧过去,躺在床上的人有些迷茫的看着围着他的人,嘶哑的喊了一声,“小铃儿。”
  “爷爷,我在这儿,爷爷你好些了没。”铃儿到他旁边拉住他的手,蓝越泽转过头来看她,看了一会,“小铃儿穿这样好看,以后都这样穿。”
  他的声音很缓,大夫给他把了脉,他看着周遭的人,他们的表情或有激动,或有欣慰,看过来到邵子钰的身上停了停,“你们?”
  “爷爷,他们是您的家人,来找您来了。”铃儿扑簌着掉着眼泪,蓝越泽再度一个一个看过来,“是谁?”
  几十年过去,记忆是一个很模糊的存在了,蓝越泽这几年来越发的不记事,总是忘记以前的事情,可每当他犯病谁都不认识的时候,心底里总是潜意识有个声音告诉他要回家去,但是家在哪里呢,所以他经常走丢,才会在延州城附近的小镇里出没过,过几天好了,又要回到女儿庙去。
  他不认识眼前这些人,但他记得蓝家,也正是记得那些没办法忘记的事情,惭愧,歉疚,让他既想回家,又不能回家。
  所以当邵子钰提到当年的案子要翻案还蓝家公道时,蓝越泽顿在那儿,良久,那满是胡渣的嘴角颤抖着,闭上眼,泪水落了下来...
  在延州养了五六日,小舅公身子不好,就走水路回洛都城,蓝家人写信回了罗成通知家主,船上,剃干净胡子又养了几日身子,气色好些了的蓝越泽坐着轮椅在甲板上吹风。
  他时而迷惘的望着,时而低头想着事,邵子钰走过来到他身旁,蓝越泽抬头看了他一眼,轻叹,“这案子还能翻么。”
  “小舅公没有做过的事情,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  “但那信,确实是我写的。”
  “您未提及私奔一事,凭借那妃子求您带她私奔并不能算什么,而互通款曲实则也看不出来。”邵子钰分析道,“当年事情的经过是如何,还请小舅公好好回想一下。”
  邵子钰离开,蓝越泽坐在那安静的看着两岸经过的风景,画面里的情形仿佛转变成了四十年前的宫中,他被抓过来和乐嫔跪在一起,当时的信被拿上来的时候,他已经吓懵了。
  爹和大哥替自己求饶的声音,顾老将军他们的指责声,还有乐嫔的认罪,宫女的佐证,从头到尾,他说不说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他从被带进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了罪,和宫妃暗通款曲,谋划私奔。
  他的信中不曾出现私奔二字,他反倒是劝解,听在耳中却是顾老将军他们故意的扭曲。
  他的解释真的不重要,因为乐嫔承认了。
  最后他看到爹为了他摘官,全家遭贬,不得回洛都城,大姐在邵侯府因此抬不起头,离开洛都城后没几年爹就过世了。
  可从头到尾没有人责备过他,爹说蓝家大势已去,不因为这件事,也有人会找别的事情来把蓝家拉下台。
  回忆的画面停在了他离开家的那天,凌晨,天际微白,罗城的街市都还没开始,一片的安静,街两旁有照明的灯笼挂着,黄色的光衬着铺子的门板。
  他出了城门,看城门的侍卫守了一夜还迷迷糊糊的,他不知道往哪里走,脚步却没有停下,走到哪是哪儿...
  回到洛都城已经是三月中了,邵子钰把小舅公带到了邵家照顾着,后半段回城的时候小舅公又有些糊涂了,前一个时辰还问了铃儿,后一个时辰就不认得人了,要不是有人贴身照看着,他都要跳船离开。
  派人去卫府找卫洺过来替小舅公诊脉,林清苒给爹和外祖父都送了封信,走到小院子里,门口那站着两个人,小姑娘着急的时不时看屋子里,身后跟着的男孩子则是无时不刻都护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