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节
  “还说这个干什么啊,”王浩然乐了,“不过你这眼睛真要去看看了,怎么总出问题。”
  “看过,没查出什么问题。”
  季成阳习惯性摸摸纪忆的脑后,示意她一起离开。
  纪忆却听得忧心,刚才看交响芭蕾的心情都没了。
  王浩然笑:“那也不能拖着,去做个彻底检查吧,最近也别开车了,”他说着,又忍不住嘲了句,“你也够逗的,刚才回国就来看天鹅湖,你侄女呢?怎么就小西西一个人?”
  “她说今天补课。”季成阳说得这句,纪忆都不知道是真是假。
  “她们两个不是一个学校,一届的吗?”
  “她学理,我学文,”纪忆忙补了句,“平时比我忙多了。”
  王浩然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,一句又一句问着季成阳回国之后的安排,当然也很关心他忽然眼睛出现的问题。纪忆在他们的对话中才知道,原来这场表演刚开始,季成阳就觉得开始看不太清楚,这种情况在美国时也出现过,检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。
  所以他认为是自己累了,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通知王浩然来帮忙开车,送纪忆回去。
  纪忆坐在副驾驶位上,从窗口往外看季成阳,她特别不想先走,可是宿舍楼马上就要锁门了,她不得不接受季成阳的安排,先回去。
  路上她就惦记着季成阳,王浩然频频和她找话说,她都没仔细听。
  “西西?”王浩然真是无奈了,“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?”
  “没有……”纪忆觉得他是季成阳的好朋友,当然也爱屋及乌很喜欢他这个人,“我在想明天早自习的考试。”一个晚上,已经说了第二次谎话了。
  王浩然笑了声。
  他打开车窗:“季成阳也真是的,你一个小姑娘坐在车上,怎么还抽这么多烟,真够没辙的。我开车窗散散味儿,你把衣服穿好,”他说着,看纪忆,“对,把小棉服的拉链也拉上。”
  其实她挺习惯这味道的。
  纪忆把衣服拉好,思绪又溜到了季成阳那里去。
  他是不是已经打到车了?今晚睡得着吗?是不是要倒好几天的时差呢?
  结果到了学校,宿舍楼还是关门了。
  纪忆厚着脸皮敲开宿舍楼老师的窗,幸好老师习惯了她经常出去演出,以为又是一次学校活动,边给她开门,还边说:“你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吧?怎么乐团还不放你呢?”纪忆心虚地嗯了两声,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。到高二和高三楼层的拐角处,拿了手机,去拨季成阳的电话。
  想了没几声,他接起来。
  “我到学校了,”纪忆小声告诉他,“你现在还难受吗?眼睛还看得清楚吗?”
  “没什么事了,”季成阳笑,“快去睡吧,有早自习的孩子都需要早睡。”
  她放了些心,忽然想起来一件大事:“坏了,我忘了给你看我数学卷子了……”
  他笑:“我看到了,也给了你奖励,在你书包里。快回去睡吧,晚安。”
  奖励?
  难道不是那场悲剧结尾的天鹅湖?
  纪忆听到查宿的老师走上楼梯,忙说了晚安,就挂断电话。她跑回进宿舍,把书包放到床上,很急切地翻着,果然里边多了一样东西。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?好神奇。
  她仔细回忆,好像今晚唯一离开自己书包的时候,就是他让自己去买糖葫芦的时候……难怪……难怪他不肯陪自己下车去买。
  她低头看。
  这是一本装订非常精致的书,可又不像是真的书。
  纪忆借着手机小小屏幕的光,翻着,发现每一页都是空白的,唯独扉页有他手签了“季成阳”三个字,后缀“2001.11.15”。每一页右下角,有他手写标注的页码。
  余下都是空白,这是他亲手装订的空白的笔记本?
  纪忆抱着笔记本,猛地躺到床上,忍不住抱着本子滚了两下。上铺的殷晴晴终于忍不住了,探头下来,悄声埋怨:“祖宗,您睡不睡了啊?您是去文科班做领袖了,我可还在实验班火坑里呢啊,明儿还要早起,早起!”
  “我错了我错了。”纪忆在月色里,作揖。
  等到上铺终于安静了,她才搂着自己的笔记本,躺在床上,继续无声傻笑……
  20、第十九章 一寸寸时光(2)
  不知道为什么,季成阳这次回来特别忙。
  忙到从那次看过天鹅湖,已经十几天没有和她联系了。她甚至开始有些心慌,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黏着他了,让他察觉了,就想要疏远自己?
  眼前,是纸醉金迷,穷奢极欲。
 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可乐杯,如此坐在纷乱复杂的迪厅里已经有四个多小时了。如果不是暖暖借着生日的借口,把她骗到这里,她怎么可能在此时此地坐在这个地方?
  面前一只有凌乱的酒杯和酒瓶,各种酒。
  身边没人,全去了舞池。
  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,暖暖的交友圈实在太复杂,自从上了高中,离开了那个大院,她像是突然从玻璃房进入真实的世界。眼花缭乱,只想要尝试任何没经历过的东西,尤其像肖俊如此挥手就是兄弟,动不动就在海淀几个附中或者重点中学前,将某个学生打到半死的人,简直被她当做了古惑仔里陈浩南一样的存在……
  纪忆觉得嘴唇很难过,不像是在台上表演,专注的是演出,就自然会忘了这种东西带来的不适。她越坐越难过,从书包里拿出餐巾纸,擦着自己的嘴巴。
  凌晨五点了。
  她觉得自己已经困得有些晕了。
  她起身,想去舞池找到暖暖,和她说还是走吧,大不了回宿舍去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,也好过在这里。这才刚起身,就被拉着坐下来。
  付小宁偏了偏头,笑着在桌上放了几粒药片一样的东西:“看看这是什么?只能看,不能吃哦,我的乖西西。”纪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,也不可吭声,就拿了自己的可乐喝。
  付小宁两指捏着,放在她眼前。
  她想不看都不行了,绿色的小药粒,上边还粗糙地刻了一只动物。
  她透过药片,看到付小宁的眼睛。后者用下巴指了指远处几个抓着栏杆不停疯狂摇头跳舞的人:“这叫摇头丸,吃了就和他们一样。记住,以后出去玩,不要喝任何人给的东西。”
  他忽然就把那东西扔了进她的杯子。
  溶解的泡沫忽然喷涌上来。纪忆吓得把杯子放到桌上。
  她第一次对毒品这种东西有认识,是在97年看了周迅演的《红处方》。那时候周迅还是演电视剧的演员,少女最美的年华败在了毒品之下。她记忆犹新,也铭记于心,对这种东西形成了生理上的恐惧。
  而今天,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它。
  在激烈颓废的节奏中,有女人紧抓着栏杆,形象地表演着吃下这种东西的后果。这比见到报道还要让人心底发冷。“我去年工读退学,去了一个小地方,想从做警察开始,可不是警校毕业,只能先跟着那些人混,”付小宁看她,“后来天天陪着他们喝白酒,喝到吐血,我妈才终于心软,让我回来了。”
  纪忆不知道说什么。
  她觉得真得呆不下去了,拿出手机要给暖暖电话,把她从舞池里叫出来回学校。
  付小宁按住她的手:“我就想和你说说话。”
  暖暖的电话忽然就打进来了。
  付小宁放开手。
  她拿起电话,觉得他的一双眼睛就盯着自己,盯得她想立刻离开,多一秒都不想留。
  “坏了,西西,快拿上我的包,我在大门口等你。”
  “我马上来。”她如被大赦,拎起两个人的书包就往出走,付小宁忽然想伸手去握她的手腕,她跟见到毒蛇一样退后了两步,险些坐在桌子上。付小宁忽然看着她的样子,有些无奈笑了:“去吧,下次别来这种地方了。”
  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,外边特别黑,黑得都没有星星。
  她拿着书包跑出来,暖暖就在大门外,在五六级大风里哆嗦的脸都白了。她看到纪忆就抱住她的胳膊,用一种求饶的语气说:“我和你说,这次出大事了,一直追我小叔的那个女的看到我了,我小叔马上就过来,让我就在大门口等着他,哪里都不许去。我告诉你纪忆,你可要给我说情啊,要不这次我一定被我妈揍死。”
  季成阳?
  纪忆也慌了,拼命去抹嘴唇上的口红。
  十二月的北京,凌晨五点,banana门外,她们两个就如此站着,真是不敢再进去,也不敢离开,哪儿也不敢去,就这么僵立着。到最后王浩然和季成阳开车过来,两人冻得都已经有些没知觉了。
  两个人上了车,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季成阳也不敢说话。
  “我说,你们才多大就泡这种地方,不安全,”王浩然从后视镜里看纪忆,替她们打着圆场,“下次我带你们去三里屯,全程陪同,绝对安全。”
  暖暖不敢搭腔,也不敢和季成阳说话。
  季成阳就真的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,后来车开到他家楼下,王浩然停了车。主动下车去“看日出”,给他留下空间教训自家孩子。王浩然本来想让纪忆也下车,可纪忆也怕他生气怕到要哭了,就这么杵在车里,不敢动。
  车里只有安静。
  季成阳坐在车前座,一句话也不说,开始翻找cd,音响开始慢慢放出来很行云流水的钢琴伴奏。他的手指停下来,不再翻找,然后把前座的靠背往后仰了一些,闭上眼睛开始听歌。很快,车厢的每个角落都被这首歌占满了。
  不太熟悉的旋律,又感觉是听过的。
  歌者平缓沙哑的嗓音,慢慢绽放出的伤感旋律……
  车内的气压直线下降。
  季成阳的冷暴力,最让人忐忑。
  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  暖暖觉得怕,用口型对纪忆求饶:我肚子疼,我要上楼去上厕所。纪忆快哭了,显然她就是要把烂摊子丢给自己,握住她的手腕:不行啊,不能留我一个人。
  暖暖作揖,连连作揖:今天我生日,你就救我一回。
  纪忆第一次坚持:求你了,别留我一个人。
  她怕极了季成阳会失望,真的怕极了。她一直想要特别完美,特别好地出现在他面前,可是现在简直是最糟糕的。暖暖看她真的怕,索性一横心,一副要死就一起死的模样。
  “觉得饿了吗?”忽然,季成阳闭着眼睛问她们。
  “饿,饿死了,”暖暖立刻软的像是绵羊,“小叔你想怎么骂都可以,先让我吃点儿东西吧?要不我们先上楼?”她完全是缓兵之计。
  季成阳淡淡地回应:“那就先饿着吧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他不再说话。
  一会儿,外边的王浩然都绷不住了,打开车门:“我说,这都六点了,我开车去新街口那个永和买早点,你带着她们先上去,多大的事啊,别欺负小姑娘了。”
  幸好有这个打圆场的,还有暖暖一个劲儿地撒娇,季成阳终于把她们带回家。
  暖暖特聪明,进了房间就说自己困了,钻进季成阳的卧室往床上一躺:“我不行了,一会儿早饭来了别叫我啊,我困死了,要睡下午。”
  纪忆知道她完全是用睡觉来逃避。
  季成阳也没和她说话,走进厨房倒了两杯热水,她跟着走进去,他就把水递给她。他捏着玻璃杯,示意她握着杯口,免得被烫到。
  纪忆明明看到他的示意了,可是脑子里乱乱的,仍旧傻傻地去攥杯子。
  立刻就被烫了,猛地收回了手。
  “烫到了?”季成阳拉住她的手,打开水龙头去冲,冬天的水格外冰,瞬间就镇了痛。